本文摘自《有趣的时代：美国应如何处理中美关系》，〔美〕傅立民/著（Chas W. Freeman, Jr.）, 王柏松、王在亮/译。作者傅立民曾任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尼克松总统首席中文翻译等职务。本文系作者2007年3月27日在华盛顿中国研究中心发表的演讲，原文标题《未来时代的中国》，限于篇幅。原文有所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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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时代：美国应如何处理中美关系》

〔美〕傅立民/著（Chas W. Freeman, Jr.）

王柏松、王在亮/译

2018年1月出版

再度进入世界视野的中国

中国在经历几百年的衰败后又重放光芒，正在迈向全球事务的中心。随着中国财富和权力的恢复，其领导人彰显了对未来的坚定信心。但是，他们也注意到，在幅员如同大洲一般的国土上统治由13亿人组成的共和国是前无古人的事业，更何况将如此众多胸怀大志的个体和难以驾驭的地区转化成一个和谐而富于创新的整体。在这个重任面前，中国的成败又会带来些什么呢？

在美利坚合众国诞生之际，曾被人称作“天朝王国”的中国占据了我们的脑海。那时，中国经济占世界经济的1/3强，甚至近2/5。我们对此到了痴迷的程度，进而突破了过去与英国统治者的关系，直接同中国建立了经济联系。我们对中国本身所知甚少，只不过吸纳了欧洲人的观念，将中国视为一个文明最先进、社会最有序同时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国度。美国的国父们堪称聪明过人的政治工程师。他们在设计美国的政府体系时，汲取了莱布尼茨和伏尔泰对中国的为耶稣信徒们奉为典范的治国秘辛的心得。同时，他们也注意到了孟德斯鸠对中国笃信礼仪、依赖德治而不是法治来确保社会稳定的批评。

现在，中国又一次占据了美国人的头脑。而且，如同以往一样，对中国的无知不会妨碍自信的预测。所以毫不奇怪，既有将中国视为同美国一样的财富蛋糕的政治权宜观点，也有人称中国华而不实、徒有其表，正如其预言和忠告本身那样。

中美间这样或那样的争端，都源于两国间的世纪差异。中国人认为那些是自己的私事，无论对错，都与美国人无关。而美国人并不这么看。除非中美有一方改变立场，否则，这种争端无法解决。而中美双方都不可能很快做到这一点。所以，如果两国要在争议较小的领域实现互利合作，必须处理好由于不同的道德观念而在更具争议的问题上所不可避免要产生的紧张的双边关系。要做到这一点，我们不仅要明白双方在具体行为上所持看法的原因，还要弄清对方到底是否有实际行为，以及此行为可能导致的实际后果，而实际后果往往与想象的恰恰相反。在中美双边和全球互动交往中，如此洞见显得尤为关键。而中美互动影响到美国的重大利益，如经济繁荣、社会生活和国家安全，其间的利害关系对双方来说都无比重要。

实际上，尽管中国已经不是一个弱国，已经不再被孤立，但它依然是一个贫穷国家，有些地区依旧极为落后。面对全球对中国经济发展的惊奇目光，中国领导人的谦逊低调并不是刻意做作，这只是体现了一种切合实际的评判，而这种评判源于其在甘肃和西藏等地艰苦条件下的亲身经历，也出于对要在几十年内把中国建设成为小康社会将面临的巨大挑战的考虑。如此看来，中国一再主张要确保和平的国际环境，专注于国内社会和经济发展，是合情合理的，也是可信的。正如美国曾经奉行的政策一样，中国专注于国内发展，在国外结交朋友拓展商机，而不是合纵连横到处树敌。也许中国仍然贫穷落后，但其人口占世界的1/5，国土面积和美国相当，中国的快速发展也要求中国在管理国际事务中发挥重要作用。

中国会变得桀骜不驯吗？

中国已在各领域都取得了可观的成就——很多人认为，这里有点软实力，那里有点硬实力，中国可能就会变得桀骜不驯。不少人说，美国就是如此。但问题是：中国会吗？

可能会。但至今为止，中国一直表明他们承认自己是地区和国际事务现有秩序下的“负责任的利益攸关方”。一些美国政府官员眼光陈旧、政治短视，不做长远和严谨的思考就宣扬中国还未就这一问题做出抉择，老实说，这种让人难堪的论调正好可以用来评论他们自己。当下，中国在大多数方面仍然承认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领导地位，但美国不能指望中国接受美国当仁不让地成为国际事务中具有控制力的利益攸关方。当今世界形势不断变化并面临新的挑战，中国更加需要全面地参与制订应对全球变化及挑战的计划。这也符合中国的地位和美国的利益。而要应对这些挑战，越来越离不开中国。

2016年二十国集团杭州峰会（2016 G20 Hangzhou summit），9月4日至5日在杭州举行。这是中国首次举办二十国集团峰会。

关于国际货币体系的问题就是如此。人民币已经着眼于在今后10年成为全球主要交易和储备货币。美国没有吸纳中国成为八国集团峰会的一员是个极大的错误，但还好，一个更准确地体现中国的国际金融和经济实力的峰会形式正在取代八国集团。中国已经成为全球能源、矿产和其他原材料交易的中心市场，中国迅猛增长的需求不断推高价格。举个例子，在这个10年结束之前，中国每年将进口超过6亿吨铁矿石并生产钢铁5亿多吨（超过我们的5倍）。这种增长没有显示出任何结束的迹象。比起我们已经累计生产的75亿吨钢铁，（他们）只有25亿吨，中国将不得不再生产300亿吨或更多的钢铁才能与我们的人均资本积累水平相匹配。不要赌它不会生产这么多。我们有什么资格要求它不要这样做呢？

即使是那些环保观念极其淡漠的美国人，如今也认识到了全球气候变暖、环境恶化加剧、传染病不时爆发，正在对整个人类的公共政策形成日益严峻的挑战。美国报刊上充斥着触目惊心的报道，受环境污染所害的中国民众进行了无数次抗议，中国比美国更重视自身的环境问题。如果没有中国和美国的全面参与，对地球的海洋、大气和太空的治理就无法获得进展。美国迄今没有参与到全球气候治理进程当中，如果美国要求参与，是否就能一蹴而就呢？中国是否会乐于接受挑战呢？

我乐见其成。我们应该对中国这种远见卓识表达良好祝愿。如果中国能在坚持国内外和平发展的理念的实践方面取得成效，那么世界就会变得更加美好。

对于中美发展的10点预测

如果中国建设小康社会不断取得进步，那么，考虑以下预测的可能性就不是牵强附会了。到2025年：

• 人民币将和美元、欧元一起，成为国际贸易和储备的首要货币，这将促成更富弹性的新全球货币体系，世界繁荣将更有保障；

• 已进入财富管理行业的那些私人投资者（如果还健在）就会像投资纽约和伦敦一样将会大量投资香港和上海的股票市场，中国的私人投资将对全球包括美国市场具有重大抑或主导性的影响；

• 由于持续的经济增长和人民币升值，中国将成为全球最大的经济体，而美国依然拥有遥遥领先的强大军力；

• 台湾地区和中国大陆的关系问题将得到和平解决，中美间开战的唯一理由不复存在；

• 中国将形成依法治国的法治制度，具有较高程度的可预见性与和平稳定；

• 基于互相尊重的协商惯例、最能体现民主的政策透明将成为中国政治不可或缺的部分；

• 中美将在月球上建立永久基地；

• 中国对世界的科技贡献将再次达到至少与其占世界人口比例相当的水平；

• 中国将开始和美国一道引领全球恢复自然环境，而不是破坏；

• 中国政治经济成就的巨大感召力将对美国形成挑战，美国将重新审视和宣示自己那些长期以来使得美国被认为是人类最后和最好希望的价值观念和举措；

• 中国将和欧盟、印度、日本、巴西、俄罗斯、美国及其他主要强国一道，达成罗斯福期望联合国所要达到的目标，即造就一个和谐和整体上和平的世界秩序、不断免除贫穷和恐惧、尊重个人和集体权利及人类文化多样性。

当然，也有许多对中国的非积极预期，你们都已经听到过了。如果人们认为那些不可避免而行事，并设想中国就是那样而去和中国打交道，那么这些阴暗预期就会成为现实。但我认为，这种光明前景更接近于中国民众的期许。只要我们努力去实现，这种光明前景并非无法把握。

为走上正确的道路，我们需要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做和想怎么做。我们必须在目前的现实中探索更好未来的可能。它将被努力探索的那些人发现。为找到与中国的共同利益或应对存在的利益冲突，我们需要了解中国的看法和忧虑，而不仅仅是我们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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